谷雨过去，眼看着吃西瓜的季节又要到了。挑西瓜是技术活，不熟的瓜寡淡无味，过熟的瓜又失了脆甜的口感。瓜果的收获讲究瓜熟蒂落，动物的繁衍也是如此。

    讲到生儿育女，人们常说“十月怀胎”，但是有心的人就能发现，从怀孕到分娩并不足传统意义的十个月，那么，这日子到底是怎么算的呢？对于月经规律的女性来说，从最后一次月经来潮的日子开始算，到胎儿发育成熟，需要280天左右。以28天为一个妊娠月，才恰好是十个月。临床上，医生为了更精准的计算，以七天为计数单元，把整个怀孕过程计为40周，以此为参考依据，评判胎儿成熟与否。

    ——好像在说小宝宝嘞，赶快听听。——嗯嗯，一起听。图片来自：123rf.com

    临床医生以怀孕前最后一次月经后第40周作为预产期，划出满37周到不满42周为最适宜的出生时限，这个时限里出生的孩子称为“足月儿”; 42周以后出生的为“过期产儿”；不足37周出生，有生存希望的称为“未成熟儿”，又称“早产儿”。目前国内早产儿的时间下限定为28周。其实，随着早产儿的治疗和监护手段的进步，国内外已经有不少低于28周出生的婴儿救治后存活的案例，所以有些国家已经将早产儿的时间下限降到24周甚至20周[1]。

    就像瓜果不成熟，不止是个头偏小的问题，早产儿的劣势也不仅仅是体重不足那么简单。妊娠的10周内，胚胎完成器官的分化和形成，从妊娠11周起，就进入了胎儿生长、成熟的阶段[1]。胎儿的发育过程不仅是体积的增长，更伴随着全身各器官功能的建立和完善。

    相对于足月儿来说，早产儿的呼吸系统、消化系统、肾功能、心肺功能、免疫功能，以及神经系统都未发育完全。发育不成熟的呼吸中枢和呼吸器官，不但让早产儿无法建立完善的自主呼吸，还可能会在将来发展成为慢性肺疾病；早产儿吸吮能力差，胃容量小，消化吸收能力差，容易发生低蛋白血症与低血糖。缺氧和喂养不当等因素还容易造成坏死性小肠结肠炎；肾功能不完善易导致水电解质平衡和酸碱平衡紊乱；早产儿动脉导管关闭常常延迟，心肺负荷增加，会导致充血性心衰、肾功能损害；免疫功能未完善更易发生感染；早产儿棕色脂肪少，产热能力差，比起足月儿更难以维持自身体温；神经系统不成熟，易发生脑室周围-脑室内出血及脑室周围白质软化……这些不足在出生越早、体重越低的早产儿身上越明显，使得过早离开母体的新生儿，难以靠自身维持生存和生长发育的需要[2]。

    需要额外呵护的早产小宝宝。图片来自：123rf.com

    对于早产儿的救治，以目前的医学水平，还停留在“预防为主、防治结合”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阶段。一方面，由产科医生做好监护和预防工作，从源头减少早产的发生；另一方面，对于已经出生的早产儿，针对其各器官的不足采取相应的治疗措施，比如：根据其呼吸功能的完善程度和缺氧状况决定呼吸支持的方式及是否供氧；使用药物预防脑室内出血；按需喂养，监测血糖，预防低血糖；暖箱中保暖，根据需要调整温度、湿度，预防低体温等等[3]。

    然而，这些治疗手段作为出生后的补救措施，并不能弥补先天的不足。各种补救措施不能媲美成熟器官的功能，还常常会顾此失彼，在解决需求的同时带来不小的副作用。即使医生已经尽其所能的权衡利弊，面对各器官、各系统都不完善，需要多方兼顾的早产儿，在选择治疗方案时仍不免各种掣肘。早产儿的命运就像是医疗技术和病魔的拉锯战，而胎龄就是用来加权的砝码。胎龄越小，新生儿的综合状况越差，现有的医疗技术能帮上的忙就越少，也就越容易死亡或留下严重后遗症；反之，胎龄越大，越接近足月，早产儿的综合状况越好，就越有希望在现有的医疗技术的帮助下发育正常。

    作为新生儿死亡和致残的重要病因，早产一直是无数人不懈钻研的课题。其实，除了预防早产和治疗早产儿，在延长胎龄的思路上，难道就没有人想过，让已经出生的孩子再回到妈妈肚子里，或者在一个类似的环境中再长熟一点？——当然有！怎么会没有？花果山上灵石里的那个猴子，印度神话中在坛子里孕育的持国百子，科幻电影里的人造子宫……古今中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设想过多少种能模拟子宫的容器。然而，比起奇妙的神话和幻想，脚踏实地的尝试无疑更振奋人心。美国费城儿童医院的胎儿外科医生们，就让这个梦想照进了现实。

    美国费城儿童医院的体外胎儿生理支持系统。图片来自：费城儿童医院

    这些儿科医生们使用的这项新技术，没有用体外循环支持胎儿的血流运作，也没有用呼吸机让胎儿尚不成熟的肺过早担负起支持生命的重担。他们用胎肺发育过程与人类非常相似的羔羊胎儿做实验，在体外模拟了类似子宫的环境：让胎儿生活在类似羊水，恒温、相对无菌的液体中；用特定的仪器接替胎盘的角色与脐带相连；用连接着脐带的仪器给从胎心里泵出的血液进行物质交换。在解决了温度、光线、压力、感染等种种难题后，医生们以尽量接近母体环境的设备，让相当于23-24周人类胎儿大小的羔羊宝宝们在离开母体的环境下生存了670小时（28天），足足一个妊娠月！更令人欢欣鼓舞的是，这28天里，胎儿们实现了如同在母体环境中一样的自然发育——各器官功能发育得更加成熟，胎儿也变得更有活力。这就相当于为几乎已经注定要流产的孕妇又成功保胎了一个月。这对于降低新生儿的死亡率、减少远期并发症的意义无疑是没有任何补救措施可以比拟的。

    费城儿童医院的Emily A. Partidge医生和同事们把这项令人鼓舞的研究成果发表在了昨天的《自然-通讯》（Nature Communication）上[4]。虽然从羊过渡到人类胎儿仍有不小的距离，但是既然启明星已经闪耀，看见曙光便是迟早的事情。这项技术日渐成熟后，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呢？无论如何，赞美科学和为之奋斗的人吧。

    （编辑：水白羊，题图来自：费城儿童医院）

    编辑 田雨

参考文献：

1. 谢幸, 苟文丽. 妇产科学第八版[M]. 北京市: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3.
2. 邵肖梅, 叶鸿瑁, 丘小汕. 实用新生儿学第4版[M].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1. 59-64.
3. Sweet DG，Carnielli V，Greisen G，et a1．European consensus guidelines on the management of neonatal respiratory distress syndrome in preterm irfants——2013 update[J]．Neonatology，2013，103(4)：353—368．
4. Partridge, E. A. et al.An extra-uterine system to physiologically support the extreme premature lamb. Nat.Commun. 8, 15112 (2017).